奶奶追思文：那忙碌的身影 | 黃苹

爺爺奶奶與我

她總是在爸爸開車時，坐在後座、從小皮包中拿出 TicTac，在手上敲了了幾顆出來，幾顆給我，幾顆丟到自己的嘴巴裡。在我小時候的眼中，都覺得她好時髦，只有她會有這種爽口糖。她就是我寶貴的奶奶。

記憶中的味道

在我記憶中，到奶奶家吃飯或玩時，她都很忙，常常在弄飯、洗碗、照顧家裡的事務。每次我到他們家時走來走去，她都會緊張的問我，要不要看電視或打開食物櫃，拿出許多餅乾給我選。不過小時候家教甚嚴的我，都只能等到飯後才能吃點心，我覺得有趣的是，我記得他喜歡吃檸檬的夾心酥或是用圓鐵盒裝的奶油曲奇餅乾，都是我在家比較少看到的種類。可惜當我長大後，反而對她的零食興趣缺缺。我有一次問奶奶當時來到台灣時會不會做菜，為什麼做得那麼好吃，她說她以前都不用作菜，只好問鄰居們，到處學習。我最想念的是她煲的湯，裡面有冬菇、干貝、白蘿蔔與排骨，甘甜甘甜，沒有什麼鹹味，卻可以讓我一碗接一碗的喝個精光，培養了我到現在還是愛喝湯的廣東胃。

忙碌的身影

奶奶鮮少用言語跟我多說什麼，但從她的行為中我知道，她很希望能讓我這個孫女感到照顧與舒適。我們總是跟她說，奶奶不要緊張、不要忙了，快來吃飯。可是她細心地觀察大家吃飯的需要，總是希望能無微不至的照顧每一個家人。她十八歲跟爺爺結婚後，從香港來到一個全新的台灣，過起了人妻生活，離鄉背影，我很難想像當時候她背負了多少壓力與思鄉之情。更別說，當時她說的是廣東話，在眷村中大家共通語言則是普通話，當爺爺在跑商船時，她要一個人拉拔四個孩子長大多麼不容易。

文化傳承

當台灣的政治局勢轉變時，我故意問奶奶，你十八歲到台灣住到現在七十歲，你是中國人還是台灣人呢？她說，你說呢？我想想，也說不知道。這些年我在美國求學時，常常對移民議題非常感興趣，卻到這時才想起，我們家也是因為祖父母輩的移民身份，讓我們落腳在台灣。或許對奶奶而言，文化與國籍認同都比不過顧好自己的家庭重要吧？

我上了大學，有一次臨時的帶了我的朋友們繞到建業新村，我想起我每次都很喜歡去打擾總是在家的爺爺奶奶，這次也不例外。我們騎著機車到了他們家，叮噹叮噹的按了電鈴，奶奶納悶地出來開門，我連詢問都沒有就說，奶～我要介紹朋友看你們家，因為他們沒看過眷村的房子。她跟爺爺也只好敞開大門讓我們像觀光客一樣大搖大擺的看了他們乾淨整齊的家。

然而，我一直覺得可惜的是，因為從小沒有跟爺奶一起住，也沒有太長的時間相處，我沒能在奶奶走時說上流力的粵語。她七十歲後總是會用廣東話問我，你會不會說廣東話啊？會聽嗎？你是廣東妹呢。我都理直氣壯的說，奶奶你要教我啊。奶奶，你放心，我這麼喜歡學語言，未來一定有機會學廣東話的～

生命的奧妙

對於生命，奶奶也帶給我很豁達的看法。那天我跟媽媽去看爺爺奶奶，坐在那邊聊天時，奶奶說如果到時候她掛單了，她已經約好三個牌友，可以住在一起，她們都已經在等我了，互相照顧。爺爺在一旁接著說：「她們不是等你，是等我走～」，我們當場笑成一團。我當時印象深刻，覺得爺奶也太瀟灑了，可以對於死亡這麼幽默。

奶奶在我心中就像 TicTac 一樣珍貴典雅又漂亮，一直擁有一個特別的位置，也像她煲的湯一樣，溫潤暖身，令我一再回味。奶奶，我們天堂見。